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初，高等教育规模大幅增加，在学总规模从1990年的382万到2000年的1229万，2010年达到3105万，这是增长速度最快的两个十年。随着高等教育规模的扩张，“千校一面”的现象严重，造成社会资源的浪费，不能适应社会多样化、高质量发展的需求。

为了提高我国高等教育的质量，从2010年中共中央颁布《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开始，多个国家重要文件都提出了建立高校分类体系、实行分类管理、引导高校科学定位和特色发展。尤其是202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的《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更是明确提出“要推进高校分类评价，引导不同类型高校科学定位，办出特色和水平”。2010年后，广东、浙江、吉林、江苏和上海等多个省（直辖市）行政区域陆续推出高校分类发展和评价的指导性政策，以上海高校分类评价为例，2014年，上海市委、市政府制定《上海市教育综合改革方案（2014—2020年）》，指出“遵循高校分类管理、分类发展思路，引导高校立足校情实际，编制形成各具特色的改革方案”，随后上海市级层面发布多个与高校分类相关的文件，直至2018年，上海市教委出台《关于深入推进上海高校分类管理评价，促进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的指导意见》，由此标志着上海高校分类评价指标体系正式完成，同年推出《上海高校分类评价指标（试行）》，开始对上海62所高校进行评价。

在我国从高等教育大国向高等教育强国发展转变的历史阶段，分类评价是应运而生的时代产物，是教育评价改革的重要内容。为了能更好地研究不同类型高校的发展路径，本文选取开展分类评价时间相对较早、高校类型相对较全的上海作为研究范例，从上海高校分类评价的指标体系设计理念和特征等方面，分析高校分类评价引导高校发展的路径。

一、分类评价引导高校特色发展的理念分析

上海高校分类评价指标体系以中国特色高等教育五大职能为基础，在坚持引导高校科学定位、特色发展的原则上，以“十二宫格”的分类模式，设立学术研究型、应用研究型、应用技术型、应用技能型四种类型高校的共性指标和个性指标。四类型共性指标涉及价值导向、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特色发展等方面，包括党对高校的领导、立德树人、教学保障、服务全民终身学习、办学特色案例等内容，共计13个指标，占总指标的40%左右。上海高校分类评价在指标设置上兼顾共性与个性，通过设置可选权重指标、高校特色案例指标，给予高校更多的自主选择权和展现机会，激发高校的内生动力，从而实现特色发展。

1.强化分类发展理念，推动高校变“回顾性分析”为“前瞻性研究”

上海高校分类评价“十二宫格”的分类模式、四个高校类型的分类，蕴藏着引导高校特色发展的理念。学术研究型高校引领科学研究的发展，解决卡脖子问题；应用研究型高校在应用和研究领域寻得平衡发展的空间，在应用领域不断开拓新世界；应用技术型高校与企业发展相结合，立足于培养专业应用型人才；应用技能型高校专注于学生的动手操作能力的培养，与企业、行业紧密结合。在指标的设定上也蕴含着丰富的内涵，比如设置双师型专任教师、企业兼职教师比例等指标，目的就是引导应用技术型高校和应用技能型高校做大做深与企业的合作。一方面共同培养企业需要的技术技能型人才，另一方面培养学院的教师，提升他们的实践能力和促进开展面向实践的研究。这些指标的落实能提升我国技术技能型人才的培养质量。

评价只是一种方式，不是目的，高校分类发展、分类管理最重要的目标便是能够实现高校科学定位、特色发展，希望高校能够变“回顾性分析”为“前瞻性研究”，在深刻理解分类评价指标导向的内涵上，将结果导向转变为主动谋划，将相关指标内容融入学校的发展规划中。学术研究型高校，如上海交通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等，主动对接国家重大需求，布局解决卡脖子问题。在专业布局方面，在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新文科的指引下，设置复合型交叉专业，培养交叉创新人才。应用技术和应用技能型高校不断加强错位发展的理念，立足技术、技能的特色发展，如上海应用技术大学不断完善“双师型”师资队伍的建设，推进校企合作机制；在专业设置上，以特色专业群为依托，新设人工智能、大数据、机器人等相关专业，加强与行业的结合。各高校在分类评价的引导下，立足本类型的特征，不断扩大自身的优势，实现了错位发展。

2.立足高校职能，把培养特色人才作为学校发展的首要任务

上海高校分类评价的指标体系在人才培养的指标数量和权重的设置上将人才培养放在首要位置。在指标数量上，学术研究型和应用研究型均有人才培养类指标12个，占总指标数量的36.4%；应用技术型和应用技能型指标体系中与人才培养相关的指标共15个，占总指标数的42.9%。在指标权重上，学术研究型和应用研究型人才培养类指标的权重均为44分，占总分的44%；应用技术型指标体系中人才培养类指标46分，占总分的46%；应用技能型指标体系中人才培养类指标共47分，占总分的47%。四种类型指标体系中人才培养类指标的权重均将近总分的一半，可见，分类评价对高校人才培养的工作进行了积极的引导。在指标调整过程中，增加了立德树人、教学质量保障等相关指标的权重。由此可见，分类评价通过指标内容和权重的变化，引导高校在各自类型的定位中，为党育人、为国育才。

同时，上海高校分类评价仍积极引导人才的特色培养，根据不同类型培养的人才不同，设置相对应的个性指标。学术研究型高校培养学术研究型人才，注重国家级教学科研成果、一流学科的建设情况；关注学校服务区域经济发展的能力，及推动成果转化的能力；更加注重国际化建设，关注国际学生培养情况。应用研究型高校以培养应用研究与开发的人才为重点，更注重省部级及以上教学科研成果、优势学科的集中度；关注学校服务社会的能力和水平；注重国际专业认证的情况。应用技术型高校以培养具有专门知识和技术的应用型人才为主体，以产学研合作、服务地方与行业的能力、双师型、企业兼职教师队伍的建设等相关指标为其特色指标。应用技能型高校主要培养专科层次的操作性专业技能人才，学校的职业性更强，以特色专业的设置、学生实践课时、专业教师企业实践、产教融合、校企合作等相关指标为特色指标。

在分类评价的引导下，各高校充分认识到人才培养的短板，实现了相应的突破。以学生获奖为例，经过分类评价的推动，高校逐渐重视学生参加各级各类的比赛，在学科领域不断崭露头角，尤其是应用技术型和应用技能型高校，部分学校通过将学生获奖纳入评优评奖，不断引导学生参加各级各类的职业技能大赛，近两年高校参加比赛获奖的数量呈明显上升趋势。在人才特色、错位发展方面，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位列学术研究型，上海中医药大学位列应用研究型，上海健康医学院位列应用技术型，经过这几年的摸索，各自均走出一条特色发展的道路，尤其是上海健康医学院着力于全科人才的培养，为基层医疗机构输送相关人才，大力推进医疗器械的研究和相关方向的人才培养。

2018年上海开始对62所高校进行分类评价。兼顾高校基本的办学职能，以及人才培养类型的不同，将高校分为学术研究型、应用研究型、应用技术型、应用技能型四个类型。上海高校分类评价以40%的共性指标和60%的个性指标不断促使高校高质量发展。敦促高校始终把人才培养作为学校发展的首要任务；引导高校推进同城协同合作；促进高校理清学校发展数据，推动学校内部治理体系的建立。在上海高校分类评价的引导下，各高校制定了形式各异、极具特色的提升方案，不断提升专业特色，加强人才的特色培养，提升学校内部评价水平，深刻认识和定位学校的发展方向，实现学校的特色发展。

二、分类评价助力高校管理创新的路径研究

引导高校科学定位、特色发展，推进高校分类评价，是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的重要内容。2023年是开展上海高校分类评价的第六年，在分类评价的引导下，越来越多的高校将分类评价的结果、指标应用到学校的发展规划中，分类评价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高校管理的方式。

1.理清学校发展状况，将外部评价标准科学地内部转换

上海高校分类评价是由政府主导的一项评价工作，对于高校而言，这是来自“外部”的评价。鉴于高校的不同特色，“外部”的评价通过分类等各种方式不断适应和引导高校的发展，但评价终究不能完全契合高校的“个性发展”，因此，高校在面对外部评价指标的要求时，应该兼顾外部评价需求和自身发展需求，建立符合学校发展的评价导向体系，不能将评价的指标内容生搬硬套到学校的发展过程中，不顾实际地对学校相关部门和人员进行考核，否则会对学校发展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

上海高校分类评价设立自选权重指标、办学特色指标，就是希望能够引导高校正视自身发展的方向和特色，但如何将分类评价的特色理念落实到学校实际发展方向上，不仅要求高校能够深刻理解分类评价的引导意义，还要依靠高校对自身现况和需求的理解程度，将外部的标准要求做内部化转换，要跳出评价框架来看待学校的发展，这是一个长期磨合和调试的过程。在分类评价指挥棒的引导下，同济大学、上海交通大学、上海大学、上海理工大学、华东政法大学、上海应用技术大学、上海政法学院等多个高校立足学校的实际需求，发挥主观能动性，从不同层面和角度，将分类评价的考核指标或考核结果纳入学校的绩效考核中，推动学校层面和二级学院的考核，不断完善高校评价体系，扩大分类评价结果的运用范围和力度，推动高校在特色发展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宽。

2.影响高校评价指挥棒，推动学校内部治理能力的提升

高校分类管理的有效传导与落地，实为对高校内部治理能力的系统性大检验与大提升，是提升高校办学理念、改进高校工作方式与能力的一个重要契机。一方面，高校分类评价首先通过以评促建、以结果为导向的方式，推动学校在同类型高校中建立对标，发现自身存在的问题和差距，从而进行内部评价机制改革，制定符合学校特征的发展框架和规划，理顺学校的管理机制，充分调动二级学院、职能部处的积极性。另一方面，评价工作与学校各部门数据的准确度息息相关，对学校理清自身发展现况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也是对学校数据治理能力极大的考验。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发现，有数据库支撑的高校，不论是填报数据的压力，还是数据缺失的情况都会大大减少。

因此，分类评价是引导高校发展方向的重要指挥棒之一，只有在学校充分理解分类评价深层次内涵和意义的基础上，才能将指挥棒有效地落实到学校的管理中去，切实将分类评价的导向与学校内部治理相结合，推进学校能够科学定位、特色发展，只有这样，分类评价的存在才具有实际意义。

通过上海高校分类评价工作的推动，各高校开始逐步理清学校内部数据，摸清家底，探索学校数据平台的建设。同济大学建设了相对完善的集成化院校研究数据系统，包含学校内部的业务数据和学校外部相关的评价数据，实现了数据整合和数据分析的功能。在分类评价的推动下，不断完善自身底层数据，同时为分类评价数据的填报赋能。上海大学同样也注重大数据综合管理及可视化平台的建设，构建了包括数字化环境、数字化办学、数字化管理和数字化保障四个维度的高校数字化发展指标体系，从数字战略、制度体系、平台建设、技术支撑、数据安全、数字素养等方面系统提出了大数据赋能高等教育的实施路径和发展方略。

三、反思与展望

我国高校分类管理虽然起步较晚，但也开展了四十多年，期间评价方式也在不断改进，为了能给予高校多样化的发展建议，应该将评价的发展性和增值性也融入分类评价中。在全球教育、科技和经济形势的变化下，高校分类评价任重而道远，需寻求一条打破常规、具有创新精神的道路。

1.紧密对接国家战略需要的能力仍待进一步提升

我国高等教育应始终与国家战略、社会发展需求相一致，因而教育评价要不断自我完善，才能引领高等教育的发展方向。虽然上海高校分类评价根据政策文件不断调整评价内容，但尚未形成制度化的更新机制，未能有效量化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新方向和新要求。因此，评价指标要进一步增强导向性，引领高校对接国家战略、上海城市建设的需要，充分适配新一轮高等教育综合改革，建立“以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养质量为核心、以服务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和经济社会发展为重点的评价机制”，更好地体现高等教育的发展方向，以及满足上海市高等教育布局的需求。

2.不同类型高校间的特色指标不够凸显

高校分类评价最重要的目标是引导高校特色发展，但评价指标体系中共性指标达40%，而60%的个性指标并不完全能够突出不同类型的特色，如“教学科研平台”指标，学术研究型为“国家级”，应用研究型、应用技术型、应用技能型为“省部级及以上”，指标的特色性并不突出。因此，需不断加强不同类型高校特色指标的研究，立足上海市高等教育的现况，结合高等教育发展的需求，合理分配高校共性指标和特色指标的比例。

3.引导和促进高校特色发展的方式和力度仍需加强

虽然目前上海高校分类评价结果已经与资源配置挂钩，提升了高校对分类评价的重视程度，但仍存在挂钩力度不够的问题。部分高校对分类的理解不深不透、对自身发展的紧迫性认识不够清晰，认为研究型高校地位高于技术、技能型高校，从而对自身的分类不认同，盲目追求研究型指标，主动发展和特色发展的动力仍显不足，对学校发展产生了消极的影响。因此，在结果反馈阶段，除了为高校提供一校一报告、告知其排序和得分情况以外，仍需加强对结果的深入分析，从实处为高校找到发展的痛点、难点。同时，应从上海市级层面加强评价后的督导工作，协助高校梳理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寻找相应的解决方案，引导高校实现特色发展，激发高校的发展活力。

4.分类评价经验总结和发现问题的能力尚待提升

上海高校分类评价经过六年的发展，评价结果已相对固化，尤其是部分高校在所属类型中排名落后的情况尚无法实现突破，易形成自暴自弃的状态，致使分类评